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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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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翻看了一下近期落戶的數據,劉昌放下手裏的冊子,說道:“長安那邊只怕很快就知道咱們的底細了,那麽,派幾個人,去長安一趟吧!”

在場的都是跟著劉昌從大漢跑出來的,自然知道劉昌是什麽意思,這會兒臉上神情都變得有些玩味起來,朝堂上那些人,要是知道他們的存在,只怕許多人都要寢食難安吧!

實際上,這個時候,劉恒已經開始輾轉反側,心中滿是憂慮。

劉恒原本覺得自己對劉昌這個兒子已經足夠高看了,結果最後發現,自己還是太保守了點。他派出去的人是在代國時候的心腹,為了完成他交代的任務,他們一路上換馬不換人,日夜兼程跑到了遼東,然後就驚呆了。

已經沒有所謂的朝鮮了,劉昌硬是扯虎皮拉大旗,給自己編造了一個遼王的身份,短短大半年的時間,就收攏了一支軍隊,直接打上了王險城,殺了衛滿等人,自己做了遼王。如今,幾乎整個遼東都落入了劉昌手裏,還有更多的部族首領恨不得哭著喊著加入到劉昌的麾下。

來人來不及再深入調查其中的內情,就先派人快馬加鞭趕回去,將現在所知道的一切先稟報給劉恒。

對方既然沒有深入調查,因此很多都顯得非常含糊,總之劉昌就像是如有神助一樣,迅速得到了濊貊、扶餘、沃沮等部族首領的擁戴,出人出力,幫著劉昌組建起了一支強軍,然後就攻占了朝鮮。

劉恒在心裏揣摩著劉昌的操作,很容易就猜出,劉昌應該借用了自己的身份,要不然,一個尋常的流亡貴族少年哪裏能得到那些部族的支持呢?

只是,雖然能夠猜到劉昌的操作,劉恒對此卻也無可奈何,人家都已經是朝鮮王,不,自立為遼王了,或許現在地位還不穩當,但是很顯然,他已經有了自己的基本盤,有了忠於自己的軍隊,甚至還很有錢。當聽說在齊地那邊,為了讓當地游俠配合移民,許了一個人頭一百錢的介紹費之後,劉恒都有搶劫的沖動。

劉恒是真缺錢,當日諸呂之亂,那些打著誅殺呂氏名義的功臣們攻入了皇宮,沖入了少府,誰能知道他們到底搜刮了多少東西,總之,劉恒繼位之後,少府根本拿不出多少錢糧。呂後別的也就罷了,比起劉邦,她在經濟上的能力可要強多了,呂後執政這些年,大漢不再是開國初年的蕭條,民間經濟得到了恢覆,自然,朝廷和皇室手裏也有了錢財,可惜的是,一番大亂之後,這些錢財都落入了一幫誅呂功臣手裏,要不是許多東西不好搬,只怕少府的倉庫能空得跑耗子。

劉恒在代國的時候就很窮,代國土地貧瘠,人口稀少,劉恒又不像是其他那些諸侯王一樣,只顧著自己快活,恨不得將能收的賦稅都收到自己手裏,竭盡民力,給自己建造王宮園林,所以,劉恒從代國也沒能帶來多少財物,登基這麽長時間以來,雖說少府也有了一定的進賬,但是劉恒顯然是不能拿著這些錢財來享受的,作為皇帝,若是想要幹成什麽事情,那就得有錢,問題是,現在沒錢,或者是錢還不夠多!所以,劉恒的後宮之中,竇皇後帶頭養蠶織布,穿的衣服都是自個織出來的,為了節省料子,裙子都不能覆蓋腳面,飲食也不敢奢華,一力儉省。

稍微算一算齊國跑出去了多少人,劉恒就能大致得出劉昌到底在這事上花了多少錢,這還只是個開始,移民這種事情,不是人到了地方就行的,接下來還得有著巨大的開銷,所以,哪怕不知道劉昌的大手筆,劉恒估摸一下,就算出來劉昌那邊起碼幾億錢花出去了,劉恒就不能理解,劉昌哪來這麽多錢!

同樣不能理解的還有周毅。周毅是墨家門徒,他是魯人,魯地是儒家的大本營,即便魯儒當年被劉邦羞辱得不輕,在魯地依舊有著極大的影響力。而儒墨之間的仇恨那叫一個深遠,當初墨子將孔孟兩人批得狗血淋頭,《墨子》裏頭一大堆孔孟的黑料,儒家的思想很多也是跟墨家背道而馳的,可想而知,一個生活在魯地的墨者,會遭遇什麽。

周毅的老師是秦墨,當年大秦覆滅,秦墨中的大多數人也為大秦陪葬,周毅的老師當年僥幸逃出一劫,秦墨當年致力於天下一統,哪知道天下一統沒多久,居然又分裂了,這也給他們中殘餘的人帶來了很大的打擊,周毅的老師就是其一,為了覆興秦墨,這位想要找齊墨求助,想要抄錄齊墨手裏保存的典籍,結果,齊墨隨著鉅子田橫一塊自盡了,周毅的老師還跑到他們自盡的海島上搜尋,最後啥也沒找到,心灰意冷的他就隱居了起來,後來收下了周毅做弟子,周毅在暴露了墨家的身份之後,就在魯地寸步難行,先是去了齊國,但是如今的齊國也早就沒了墨家存在的土壤,他只能以游俠的身份在齊地游走。

作為游俠,哪怕只是游俠中的獨行客,他的消息也還是很靈通的,當初知道遼東居然派船到齊地來鼓動百姓遷往遼東,他就覺得古怪,其他游俠只要有錢拿,對於遼東是個什麽情況並不在乎,而周毅卻不一樣,他是真的生出了好奇心,而且他還有著很強的行動力,他沒有乘坐海船,而是從陸路,一路北上,結果才到了燕國境內,拜會了當地的游俠頭子之後,就聽他們笑話一樣地說起了遼東那邊的新鮮事,說是那邊居然發出了招賢令,無論學派,唯才是舉。

墨家並不都是技術宅,他們有自己的政治主張,以至於在很長一段時間,跟楊朱之學成為當時的主流,號稱是“非楊即墨”。這是一群真的有理想有信念的人,周毅原本不過是貧民之子,差點就因為養不活被家人拋棄,他老師原本已經是心灰意冷,並無收徒之念,見他可憐,這才收養了他,之後見他還算是有幾分聰明,便將理想寄托在了他身上。

周毅既然繼承了他老師的意志,自然希望能一展所長,可惜的是,這年頭,想要做官,要麽就是有錢,可以做貲官,要麽就是有人,得有人推薦,或者你也可以從軍,拼一拼軍功,如今的軍功制度還是非常嚴格的,幾乎不會出現什麽貪墨軍功的情況。可問題是,這一條路也是真不好走,周毅出身的秦墨並不以武力見長,墨家分出了好幾個分支,秦墨屬於實幹派,繼承的是技術,秦國之所以**兵器遠勝過六國,正是因為墨家的加入。楚墨更擅長武力,齊墨擅長的辯論。墨翟死後,他們都自稱正統,如今倒是沒必要爭了,墨家整個學派也不知道還剩下幾個人。

周毅一路徒步而來,每到一地,都要仔細打探消息,期間差點沒被人當做是細作扭送官府,但是一路走來,也有了許多想法,在他看來,如今的遼東簡直如同人間樂土一般,他雖說以前沒來過這裏,但是,稍微一打聽也能知道,是遼王的到來改變了這一切。

周毅自個就是從齊國過來的,雖說沒去過長安,但是也沒聽說過有什麽遼王,倒是傳說中遼王的身世又讓他有些半信半疑,誅殺諸呂的事情也就是一年前的事,那會兒齊國那些諸侯王是懷著自家這一脈也能出一個天子的想法去的,回來的時候卻是罵罵咧咧,指著長安的方向跳腳不已,市井間將王宮裏的事情傳得活靈活現,搞得像是他們都親眼見過一樣。

新鮮出爐的那位天子有個原本呂氏王後所出的兒子,這一點並不讓人意外,齊國這些諸侯王也有,只是之前誅殺諸呂,除了城陽王劉章留下了呂氏所出的嫡子之外,其他諸王都將自個的王後乃至王後所出的孩子殺得幹幹凈凈。劉章也是沒辦法,他就劉喜一個兒子,真要是殺了,回頭他豈不是要絕嗣了,因此,劉喜才算是活了下來。

周毅才不相信,如今長安那位天子能冒著失去皇位的危險保下呂氏所出的嫡子,這位死裏逃生,應該沒多少本錢,那麽,他在短時間內就將遼東經營成這個樣子,這錢和物資又是從何而來的呢?

懷著這樣的疑惑,周毅便去了招賢館,按照招賢館的規定,將自己所學的墨家典籍抄錄了一篇,又記下了自己的師承來歷,然後就安靜等待劉昌的召見。

周毅並沒有等多久,雖說招賢令發出去了,但是哪怕是那等不得志的學派,也寧可跑到長安等待那不知道什麽時候才會降臨的機會,或者是給那些貴人做門客,指望這些貴人提攜,也不會跑到他們認知裏面貧瘠苦寒的白山黑水之中。若是墨家如今有人在朝堂為官,周毅其實也是不會過來的。

總之,王進雖說將這邊的情況說得天花亂墜,但是他那些同窗故舊對此還是半信半疑,這麽長時間,也就忽悠了一個人過來,這位也算是占了便宜,畢竟所謂千金買馬骨,他一來,就成了王進的副手,前程有望。

而周毅這邊登記了信息之後,劉昌很快就拿到了他的資料,他對墨家還是很有興趣的,有興趣的不是他們的政治主張,而是他們的技術,這位既然是秦墨出身,那麽技術上肯定是沒問題的,因此,劉昌幾乎是第一時間就召見了周毅。

即便是面見劉昌,周毅依舊穿得和以前一樣,他之前就想象過劉昌會是什麽樣子,但是真正見到的時候,他還是吃了一驚。

太年輕了!劉昌現在還是個少年,之前稱王的時候順勢就加了冠,這會兒也沒有穿著全套冕服,而是穿著一身玄色深衣,腰間卻紮著一條白色的麻布腰帶,這是在為呂王後守孝,他既然做了劉昌,就要承擔劉昌本身的因果和責任。劉昌的內裏雖說已經是個成年人,但是本身卻還是個少年,這讓他的眼神變得深邃起來,加上這些日子以來一直身處高位,萬事一言而決,自然養出了相應的氣度,這會兒看著就叫人生出一點凜然之感。周毅忍不住心中暗嘆,果然是天生的貴人,也是天命使然,才叫他逃出生天,短時間內近乎白手起家闖下了這樣的基業。

墨家是相信鬼神的,當年相裏氏相信大秦是天命所歸,但是大秦的天命卻並不長久,而後來,劉邦向所有人證實了什麽才叫天命所歸,比起項羽,劉邦那短短數年,崛起之速,幾度面臨絕境,很快就能卷土重來,才真的如同傳奇一般。如今再出現一個這樣的人,周毅絲毫不會懷疑。因此,他向著劉昌深深一禮:“墨家周毅拜見大王!”

劉昌含笑說道:“久聞墨家之名,今日得見,寡人幸甚!”

周毅趕緊道:“大王謬讚了,毅不過墨家一無名小卒,當不起墨家之名!”

劉昌笑道:“寡人聽聞秦墨精於器械格物,正巧,寡人對此也有些心得,不知可願隨寡人一觀!”

周毅眼睛一亮,頓時來了精神,他之前來王險城的時候,一路上就見到了不少好東西,比如說,在靠近王險城的地方,路面已經變成了硬質水泥路面,這也讓車馬行駛愈發平穩快速起來,周毅不知道什麽是水泥,只知道這不是什麽天然開采的石頭。另外,城外的水邊還架設了巨大的水車筒車,一些荒地上,墾荒的器械也很是新奇,可惜的是這些東西都被守得很緊,周毅想要近前觀看都是不能,他之所以差點被人當做是細作,就是因為他趁夜跑去查看水車的結構,結果被人抓了個正著,要不是他身上帶著招賢令,跑得也快,當時就被人捆送到官府了。

當下周毅也不再客氣什麽,便隨著劉昌往外走去。

劉昌之前早就吩咐好了,這會兒已經有人準備好了馬車,周毅看到馬車就是吃了一驚,這不是常規的雙輪馬車,而是四輪的,如此車廂就可以做得更加寬大,也更加穩定舒適。只是,墨家其實以前也嘗試過將戰車改成四輪的,但是因為車輪是固定在車架上的,轉向的時候就必須靠著前面的挽馬或者是牛硬扯,才能轉向,這對馭者的要求很高,而且很費牛馬和車輪,另外就是,四輪的車不太適合在顛簸的路面上行駛,最終這事就擱置了,如今見到這樣的四輪馬車,周毅頓時都覺得走不動路了,恨不得立刻鉆到車子底下,最好能將這馬車拆開來看看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劉昌也沒賣關子,邀請周毅上車,便說道:“這四輪馬車想要做好轉向,說破了也簡單,就是在前面的車軸上加一個轉軸,如此轉向就比較方便了!”

周毅聽了,腦子裏飛快地轉了幾圈,頓時就明白劉昌說的轉軸大概是個什麽樣子了,他不由有些驚嘆起來:“果然頗有巧思,不知大王可否告訴毅,是何人有這般巧思,毅正當拜會一番!”

劉昌並不想給自己增加一個天才的人設,這種東西是裝不出來的,因此,他只是說道:“寡人之前得了幾卷古書,就是按照古書上的記載制作的!”

周毅立馬問道:“竟有這等奇書?不知大王可否讓毅翻閱一二?”

劉昌爽快地說道:“這有何難,等到了地方,周君自可隨意翻閱!”劉昌暫時沒搞什麽雕版印刷和活字印刷,現在識字率還是太低了,所以先用了蠟紙印刷,這玩意技術含量並不高,但是成本低啊,找幾個人刻蠟紙,放到手搖油印機裏面,印刷個幾百份問題並不大,至於說油墨容易沾在手上的問題,那也不用考慮,他們印刷出來的東西是要裝訂成書籍的,只要不在書籍上寫字,光是看書,不會有多少油墨汙染的。想要做筆記,自己再裝訂一本本子嘛!

劉昌這邊專門找了人刻蠟紙油印裝訂書籍,效率雖說低了點,但是可比抄書強多了,這年頭的書籍字數也很少,一卷有個幾千字就不錯了,也就是說,用蠟紙印刷的話,也就是幾張紙的事情,工作量並不算大。像是周毅要看的書就是劉昌“增補版”的《天工開物》、《農政全書》之類的工具書,裏面加上了劉昌想要加進去的一些東西,當然,這些書籍是嚴格保密的,刻印蠟紙的人並不識字,是專門負責雕花的工匠,他們能輕易在各種木器上雕花,自然能很快掌握刻寫蠟紙的工藝。對他們來說,如今的工作可比以前輕松多了,而且工錢也很高,他們所需要的無非就是不要對外說他們是做什麽工作的而已。

對周毅,劉昌存了勢在必得之心,墨家在中原幾乎沒有存在的土壤,而劉昌是真的需要大量理工科的人才,雖說聽周毅的意思,除了他已經過世的老師,他並不知道其他墨家門徒的存在,但是,這個時代,作為精英階層,他們的消息來源是非常廣泛的,只要周毅或者說某墨家門徒在遼東得到重用的消息傳出去,那麽,自然會吸引一幫技術人才過來。

周毅還沒來得及先去參觀內府中的那些工坊,就先被瑯嬛書院裏的書籍給迷住了,他第一時間就去找之前劉昌說的《天工開物》,剛剛一翻開,頓時就像是打開了新天地。

《天工開物》可是工業革命開始之前的工藝百科全書,那時候資本主義已經萌芽,其中的許多東西,即便是在工業革命時期也有著非常重要的指導意義。這會兒拿到周毅面前,那真的可以說是降維打擊。

周毅看著封面上宋應星的名字,簡直是匪夷所思,這等賢人,竟是半點名聲都沒有聽說過,而且,這樣一篇煌然巨著,真不是閉門造車就可以寫出來的,怎麽可能在世間一點痕跡都沒有留下呢?他忍不住又翻看了一下旁邊那本《農政全書》,其中的許多耕作方式還有農具同樣他聞所未聞,甚至裏面許多作物,他也沒見過。

這讓周毅很是茫然,整個人都有些不好了。

劉昌見周毅拿著書本,看起來簡直有些瘋魔一般,也沒有打擾他的意思,他幹脆找了個地方,自個也抽了一本書,隨意翻看起來。

好半天,周毅才回過神來,就這麽短短半天時間,周毅看起來像是幾天沒睡一樣,但是眼睛卻亮得出奇,他起身對著劉昌深深下拜:“大**來之前,還極為自傲,如今一看,毅簡直便是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還請大王允毅翻閱這些書籍,毅不才,願為大王效犬馬之勞,肝腦塗地,在所不辭!”

劉昌扶起周毅,溫言說道:“君言重了,這些書籍也是寡人偶然得來,這等先賢之智,正該傳承下來,才好造福天下!”

“大王仁厚,毅感佩至極!”周毅這會兒看著劉昌,簡直覺得劉昌背後似乎有光芒萬丈,一時間心旌動搖,只覺自己總算是遇上了明主,此身所學,不至於付諸流水。

周毅的到來開了個好頭,沒過多久,陸陸續續又有一些人過來了,這些人同樣都是在大漢不得志的一批人。大漢建國的時候,上位的除了極少幾個張良這樣的老牌六國貴族,其他的多半都是土包子,尤其是劉邦那些豐沛故人,蕭何曹參只是小吏出身,雍齒倒是縣令,結果這位得罪了劉邦,最後劉邦捏著鼻子給他封了個汁方侯,這就跟頡羹侯一樣,就是個典型的侮辱性的爵位,因此,雍齒顯然是不可能得到重用的,只能在家胡吃海塞,祈禱著老劉家早點忘掉當年的那點舊恨。

這幫人自個沒什麽學問,很多也對學問不屑一顧,畢竟,當初那些什麽貴族,什麽學者,多少高高在上的人,在戰亂之中,死得毫無尊嚴可言,就像是後世許多暴發戶,發財之後,就覺得讀書有什麽用,大學生還不是給我打工,被我馴得跟狗一樣。這些人許多也有這樣的想法,另外一些人呢,覺得天下初定,又覺得當年秦國之所以一統天下沒多久就徹底崩潰,主要還是因為秦法嚴苛,而且天下剛剛平定,民生雕敝,經濟蕭條,所以,需要與民生息,黃老學說自然成了主流。

黃老學說別看口口聲聲說什麽法無禁止則不糾,實際上,各個學派之間,其實是有著很大的競爭關系的,像是楊朱之學和墨家之學,算是各個學派的公敵,法家也就罷了,他們最習慣的就是做天子的鷹犬,他們尊崇的法不是刻在竹簡上的法條,而是天子的想法,所以,只要他們不想著充老大,黃老倒是不介意拉過來做個小弟,起碼有些臟事有人能代勞,但是儒家嘛,別看孔子當年在老子那裏求教過,但是,黃老一派對儒家其實是不感冒的。另外還有其他一些學派,在這個無為而治成為主流的時代,是不怎麽受歡迎的,比如說縱橫家。

縱橫家如今是真沒多少用武之地,總不能讓他們在各個諸侯國挑撥離間吧,那不是唯恐天下不亂嘛!至於說匈奴,那就是一幫野人,在大漢沒有足夠實力支撐的時候,想要跑到匈奴那邊去搞什麽合縱連橫,那是嫌命長了。何況,也不是所有的縱橫家都有蘇秦張儀那樣的本事,所以,縱橫家在大漢地位很尷尬,只能給一些貴族做門客,大多數時候都無所事事,出的主意很多時候也不奏效,這自然很難引起主家的重視。

這些人就是一幫唯恐天下不亂的,他們雖說也沒搞清楚遼東是個什麽情況,但是他們覺得遼東小國林立,所以這邊倒是有些施展的餘地,因此,一些人琢磨了一番,就直接過來了。

劉昌根本不在乎這些人是什麽學派,這年頭,凡是讀過幾本書的,都算是這個時代的精英了,他壓根不挑剔,何況,以後用著他們的時候多著呢!他既然不想要困守在遼東這裏,還惦記著長安的位置,如此,自然得經常顯露自己的肌肉,叫劉恒知道,自己有隨時掀桌子的能力,劉恒又不是那種“我死之後,哪管他洪水滔天”的性子,到時候,兩個人裏面肯定有一個要妥協的。

劉昌也是幹脆,在那幾個縱橫派的人面前,劉昌直接說出了自己的身份,慢條斯理地說道:“諸君遠道來此,應該也聽說了寡人的身世了吧!”

這些人過來之前,只聽說是遼東在招賢納士,還以為是朝鮮,結果到了地方之後,發現朝鮮早就是過去式了,稍微一打聽,就知道這個新冒出來的遼王的身份,一個個都麻爪了,要不是已經到了地頭,有幾個都有掉頭就走的沖動。不過有道是富貴險中求,何況,這事聽起來危險,但是仔細思量一下,這裏頭有許多可操作的餘地。

別的不說,劉昌這個身份肯定是真的,如此,長安那位天子對這個長子難道真的就沒有半分血脈親情?原本的庶子能被封為太子,結果早早就被封為王太子的嫡長子好不容易逃出生天,難道連這點生機都不給他嗎?

如此一來,遼東這邊就是個絕佳的地方,長安那邊鞭長莫及,說是藩國,實際上與外藩無異,進可攻退可守,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可擔心的。

這些人或許學問良莠不齊,但是心思都還算是玲瓏,真要是那等駑鈍的,也學不了縱橫家的學問。諸子百家裏頭,儒墨兩家曾經是門徒最多的,儒家是因為有教無類,只要出一點束脩,就能去讀書,而墨家墨翟本身就是平民,墨家的傳播也是紮根基層,他們的門徒有受到感召的貴族,但是更多的還是底層平民出身,因此在戰國時期有著很大的影響力。而其他各家,對於門人的要求就比較高了,你達不到要求,那是別指望入門了。

縱橫家這些年,在朝堂上一直不得意,才多招收了一些門徒,純屬是有棗沒棗打一桿子,免得斷了傳承,但是光是招收門徒,卻沒辦法給門徒帶來相應的前程,再這麽下去的話,願意加入縱橫家的人就不會有幾個了!跑到遼東來的這些人就面臨著這樣的問題,年輕一點的做不出改換門庭的事情,但是不改換門庭,卻又沒有前程,他們也不知道能夠堅持多久;年長一些的,也到了可以收徒的年紀了,偏偏大家對於他們的學問半點不感興趣,這讓他們都很是茫然失落。

如今搞明白了劉昌的身份,以他們的智慧,更是猜出劉昌能高居遼王之位,使了什麽樣的手段,這就很符合縱橫家的胃口,戰國那會兒,是縱橫家大放異彩的時代,弱者扯虎皮拉大旗,各種危言聳聽,強者言語恐嚇,如此合縱連橫,一言能當千萬兵,一個使者就能為自己所在的國家要來大片的土地。而如今的遼國,正處在一個微妙的時期,哪怕是最駑鈍的,這會兒也知道,他們的用武之地來了。

果然,劉昌之後便說道:“既然諸君知道寡人的出身,那麽也該知道,寡人之所以來遼東立足,實在是在中原沒有立足之地了!若是寡人如今還是獨自一人,那麽,不管是找個地方隱居,還是幹脆出海遠行,都是無所謂的事情!但是如今,寡人也身負萬民之望,卻是不能再為人魚肉了!寡人有意遣使朝貢長安,諸君以為如何?”

其中一個年長一些的縱橫家門徒站了出來,他叫孫良,這位是富商人家的子弟,要不然也供不起他讀書,只是先是生意失敗,家業敗落,父親因此郁郁而終,他又不是長子,被兄長隨便分了點家產攆出家門,他得了師門長輩的舉薦,去給某關內侯做門客,對方本來也就是開國功臣裏頭的邊緣人物,一直以來也小心謹慎,壓根不露頭,他這個門客直接被對方當賬房使,他也是無處可去,也只能留在那裏做個賬房,原本以為自己半輩子所學要帶進墳墓裏頭了,卻遇上了這樣的機會,他這會兒也不謙讓那些不熟悉的同門了,直接出列表示:“大王,某以為,此事易爾!”

他們這些人甭管本事怎麽樣,大話都是會說的,就如同後世的鍵盤俠一樣,指點江山不在話下。因此,孫良這會兒慷慨激昂地說道:“大王乃是當今漢天子嫡長子,此乃毫無疑義之事,天子為代王之時,王後並無過錯,即便死後,也並未被剝奪代王王後的身份。大王以此身份,赴外藩為王,本就是委屈了大王,如今大王已經是遼王之尊,雖說期間也有些不忍多言之事,只是木已成舟,若長安不承認,難不成大王就要束手就擒不成?”

孫良這話說得漂亮,但是一邊一個叫方直的就站出來說道:“大王,某以為萬事未慮勝當先思敗,諸呂之事過去也就是年許,當日眾人能說少帝兄弟非惠帝子,如今難道不能說大王非皇子,乃是冒名頂替嗎?總不能叫大王親自前往長安證明自己的身份,到時候,就如了某些人的意!某此言有所冒犯,還望大王恕罪!”

孫良聽了,頓時反駁道:“你這是危言聳聽,大王據守遼東,麾下隨時能集結十萬大軍,若是大王陳兵邊境,匈奴人雖為蠻夷,卻並非蠢人,到時候匈奴人趁機入寇,大漢便是兩面受敵,朝中諸位均是一時人傑,難道連這個也看不清?何況,我等之所以前來,不就是要為大王分憂的嗎?”孫良年紀不小了,這次來的縱橫門徒又比較多,要是錯過了這次,還不知道以後還又沒有其他機會,因此,這會兒他恨不得跳腳大罵,要不是這會兒在劉昌面前,他能抄起東西直接跟方直大打出手。

方直倒是年輕一些,但是他本來資歷就淺,同樣滿腦子都是建功立業,這會兒哪裏還肯讓步,頓時與孫良針鋒相對起來。

眼看著這幾個人就這麽卷起來了,劉昌卻是好整以暇,他是做好了長安那邊翻臉的準備的,雖說他做不出勾結匈奴的事情,但是,他手裏掌握著先進的生產力,到時候無所不用其極,先搶奪人口,同時鼓勵生育,不能對內擴張,難道還不能往外走不成,所謂十年生聚,十年教訓,二十年之後,自己有足夠的信心全方位碾壓大漢,既然如此,長安那邊的態度其實也沒那麽重要,頂多也就是前面幾年艱難一些罷了。

方直和孫良幾乎就要動起手來的時候,就發現上面劉昌近似於看猴戲一樣的眼神,頓時心中一凜,他們初來乍到,而且還一策未獻,就在君前失儀,這可不是什麽好事。雖說在大漢,因為劉邦當初開了個壞頭,以至於朝堂上互毆變成了常事,但是未必每個皇帝都喜歡這樣,據說呂後當朝的時候,就特別討厭這種事情,如今頭上這位也有呂氏的血脈,只怕見不得這事,頓時兩人都老實起來,低頭認錯:“某等失儀,請大王恕罪!”

劉昌搖了搖頭,說道:“無需如今,諸君也是為寡人謀劃,寡人哪有不領情的道理!”

劉昌含笑說道:“諸君之所以憂心,無非就是覺得寡人如今是小國寡民,與大漢而言,乃是天壤之別,所以寡人前程,都在大漢的一念之間,寡人不才,也知道諸君想要施展才能,也得看力量的對比,因而,諸君也該看看寡人的倚仗才是!”

劉昌這般言語,在場諸人都是精神一震,沒錯,對於縱橫家來說,一個強大的國家能讓他們如虎添翼,他們完全可以信口胡說,不用擔心對方一個不爽,就將他們丟到一口大鍋裏面煮成肉湯。就比如說那位酈食其,酈食其說是儒生,結果在劉邦手下,很多時候幹的就是縱橫家的活計,結果難免手藝不精,沒能嚇得住齊王田廣,又攤上一個壓根不會在意他生死的韓信,倒黴催地被田廣給烹了。

這些人也就是初來乍到,劉昌便也沒有讓他們見識什麽重步兵,而是直接讓他們見識了一下穿著紙甲的二線部隊,還有已經開始大規模列裝的投石機,來了次軍事演習,當鋪天蓋地的石球發出去的時候,這些人倒是沒有被嚇住,反而眉飛色舞起來。如今的文人,即便是如今就已經有些陳腐的魯儒,也是不忌憚什麽戰爭與武器的,畢竟,從儒家誕生以來,真正和平的歲月其實很短,儒家六藝之中,射術是非常重要的一項,所以,在場之人一點也不覺得用這樣的投石機有什麽殘忍的,反而覺得,借著這樣的投石機,起碼在野戰之中,漢軍是占不了便宜的。

有了這樣的認識,這些人一個個都信心十足起來,回頭只需要在邊境稍微炫耀一下武力,那麽這次的事情也就穩了!

劉昌想要遣使前往長安,而長安那邊,典客派出來的使團也已經到了,拿著國書,卻是不知所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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